我順從地接過徐正杰遞給我的飲料,順從地在他的指示下坐下。

他問我:「到底發生什麼事了?」

然後,我也不管他在我思緒混亂,把話說得斷斷續續,絲毫沒有條理的情況下,能聽懂多少我要說的話。就語帶哽咽,一把眼淚一把鼻涕,抽抽噎噎地,把能說的,想說的全都說了。

「我真的…真的不知道他是記者…」我說。低著頭,眼淚就那麼一點一滴掉在手上的飲料杯蓋上。

現在誰能幫我?老天爺能幫幫我嗎?

這一連串發生的事,引起楊紀睿或是社會上那麼多言論的撻伐與資源的浪費,為什麼偏偏會是我當初說出來的話而造成的禍端?我明明沒有那個意思,卻怎麼會演變成我不殺伯仁,伯仁卻因我而死的局面?

徐正杰聽完我說的話,也不多加評論或是說些讓人覺得安慰的話,只說:「妳的碧螺春冷了。先喝吧!」

「我…喝不下…」我說。

「妳知道碧螺春為什麼要叫碧螺春嗎?」徐正杰在我身邊坐下來,問道。

我搖搖頭,不懂為什麼這個時候他要跟我討論茶葉。

「有一種說法是,因為茶的色澤碧綠澄清,形狀捲曲如螺,產於春天,所以才叫碧螺春。」他自顧自說道。

見我只是聽,並不多加評論,他又繼續說:「所以,那個只有幾面之緣的記者。妳能光看他的名字或外表,就知道他的本性嗎?」

我抬起頭,看著他,對於他的問題,我只能搖頭回答。

「那不就對了。」他說:「如果人就像一杯碧螺春茶,光看名字,就知道他的來歷或是基本資料那該有多好?

記者就叫記者,好人就叫好人,壞人就叫壞人,學生就叫學生…清清楚楚,一目了然。

但是,就算每個人的名字都貼上一個人的基本資料又如何?

就像一杯碧螺春茶,我們知道眼前的茶葉是碧螺春,如果我們不去沖泡,不去品嚐,又怎麼能真正知道這杯碧螺春的香氣與滋味?」

「所以…」

「所以,不管你一開始知不知道那個人是記者,會發生這樣的事,妳怎麼會認為是你的問題,更何況,我相信,妳根本不知道他是記者。」

「但是,他說,…他說,是因為我跟他說楊紀睿的事…所以,楊紀睿現在才會…」

「妳當初是怎麼跟他說的,妳自己最清楚。周刊上寫的那麼多負面的事,全都是妳說的嗎?一字不漏?」

「當然不是!」我立刻答。

「妳現在這麼有自信回答我,為什麼妳卻不敢質疑剛剛那個記者強套在妳身上的事?」

「我…」

「說穿了,就是妳面對這些事,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指責的時候,對自己沒有自信,因為沒有自信,所以才會隨著別人不合理的言論起舞。」

「我想反駁啊。但是,他說的事…真的讓我好害怕。」一回想起那時候的畫面,我的眼淚還是不爭氣地往下掉。

徐正杰的臉色變了:「林心妍,都兩年過去了,怎麼妳一點長進都沒有?妳現在這樣和當初那個在電梯裡大喊芝麻開門,因為不安就亂了自己的腳步的傻瓜有什麼不一樣?」

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惱羞成怒,我的火氣也上來了:「我就是沒有變啊!我就是傻瓜,所以我害怕,我害伯有什麼不對?那你呢?你真的比我高明嗎?你那個時候表現出來的不為所動,難道就不算是在逃避,逃避和這個世界的人有更進一步的接觸?」

「我不否認。在某些時候,我是在逃避和更多的人接觸,避免去淌太多不必要的渾水,所以那個時候,我甘願妳從沒有見過我,我希望沒有人知道我們曾被困在電梯裡,因為我怕又會被傳得亂七八糟。後來事情還是發生了,我選擇不去理會。但是,我自己比誰都清楚知道,如果事情的發展演變得太過分,我不會逃避,我會選擇奮力一搏。」

十字路口上,車如流水馬如龍,綠燈一亮,車子呼呼呼一輛接一輛地過。我們對看著,誰都不再開口,我的眼淚卻停了。

「所以,這兩年,你成長了?」我說。

他卻笑了:「我不成長行嗎?我再不成長,什麼事都毛毛躁躁,我不知道還要被人騙幾次去跳那個淺到根本不到膝蓋的水池…」

我想起那個我失戀的晚上,眼淚就像世界上最廉價的東西,而我的淚腺卻像失控了一樣,不知道收斂,眼淚就這樣不斷地湧上來。然後,我聽到「磅瑯」的落水聲,一轉身就看到一個人頭從水面冒出頭,說不出的窩囊樣,他氣得對我大叫:「他媽的,妳搞什麼鬼…」

我也笑了。






待續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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